2011年01月20日 中國時報
王健壯／中國時報前社長
政客問政與司法官執法，雖然經常引述憲法與法律，但其實他們卻是最不懂言論自由為何物的兩種人。王健壯／中國時報前社長
政客不懂言論自由，表現在他們動輒告人誹謗這種行為上面。他們控告的對象，一是媒體，另一是政治對手，尤其在選舉期間，政客跑法院按鈴申告，幾乎已成為一種選舉儀式，台灣選舉言論官司多到舉世罕見，便是由此而來。
另外，祇要媒體報導政客的負面新聞，或者對他們有所批評，他們也是能告則告；國外媒體老闆與記者很少以被告身分出庭應訊，但台灣有些媒體老闆與記者卻成為法院的常客，而且跟他們對簿公堂的，通常都是政治人物。
政客因不懂言論自由真諦而好訟濫訟，已經是民主政治的笑話，而司法官竟然也不懂言論自由，不是濫行起訴，就是作出烏龍判決，更是民主政治的悲哀。
以吳育昇控告馮光遠這件官司為例，吳育昇涉及婚外情是事實，他主張死刑也是事實，馮光遠根據這兩項事實，寫了一段充滿諷刺味道的文字，並且配了一幅漫畫，乃是對公眾人物可受公評之事而為適當之評論，但結果卻被吳育昇提出告訴，而且檢察官經偵辦後，也竟然以加重誹謗罪嫌對馮光遠提起公訴。
檢察官起訴的法律依據是刑法三一○條第二項，「散布文字、圖畫犯前項之罪者（指誹謗罪），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一千元以下罰金」，但檢察官對同條文第三項「對於所毀謗之事，能證明其為真實者，不罰」的文字卻視而不見，也忘了刑法三一一條免責條件中，列有「對於可受公評之事，而為適當之評論者」亦可不罰的規定。
如果檢察官懂得什麼叫言論自由，他就應該瞭解兩項基本事實：其一，馮光遠所散布之文字與圖畫，均屬事實；其二，吳育昇之婚外情行為與贊成死刑主張，均屬可受公評之事，馮光遠所寫之文字，以及漫畫作者所畫之插畫，也都是適當之評論，足以構成阻卻違法的事由。
更何況，比刑法位階更高的大法官五○九號解釋文中，更有規定「行為人雖不能證明言論內容為真實，但依其所提證據資料，認為行為人有相當理由確信其為真實者，即不能以誹謗罪之刑責相繩」，檢察官以被告不能證明真實的理由決定提起公訴時，他的腦海中顯然忘了大法官建立「合理確信原則」，希望進一步保障言論自由的這項解釋文。
更重要的是，檢察官顯然也忘了，馮光遠的文字與圖畫都是評論，並非報導，報導也許有真有假，但評論卻無真假之分，更何況，評論是意見表達的一種，根據「合理評論原則」，既是意見表達，當然更應該受到言論自由的保障。
政治人物如果稍微懂得言論自由，不但不會動輒控告媒體，更不會控告媒體的社論、專欄或漫畫。歐巴馬上台至今，幾乎天天被右派媒體醜化誹謗，說他是臥底的穆斯林，形容他是另類的希特勒，也有媒體刊登漫畫，把他畫成一隻被人槍殺倒地的黑猩猩，但歐巴馬卻從來不曾控告過這些誹謗他的媒體，因為他知道他是公眾人物，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可受公評之事，如果他因為媒體的惡意評論而提告，不但證明他在打壓言論自由，更重要的是，各級法院也絕不可能判決評論他的人有罪。
但台灣政治人物卻顯然缺乏這種基本常識，各級法院裡堆積如山的誹謗或妨害名譽案件，其中不是政客互相控告，就是政客控告媒體，吳育昇告馮光遠，祇是再度證明政客的濫訟惡習難改。
政客濫訟對言論自由已經造成負面影響，如果檢察官與法官也與政客一般見識，不該起訴的起訴，該判決不罰的卻判決有罪，台灣的言論自由更不知將伊於胡底。
吳育昇告馮光遠是項錯誤，檢察官決定提起公訴更是錯誤，但誹謗罪屬於告訴乃論罪，吳育昇如果還懂得尊重言論自由，就應該立即撤回告訴，不要讓錯誤繼續下去，甚至到最後讓哪位烏龍法官又作出令人扼腕的烏龍判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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